第一节 程朱理学的式微与主体意识的觉醒
程朱理学在明初被统治者推上至尊的统治地位,朱熹注释的《四书》成为官定的读本、科举取士的准绳。但理学家一味“尊朱”、“述朱”,谨守其矩矱而未敢逾越半步,也就丧失了朱熹的创新精神,而陷于保守僵化的状态。如以圣贤自托、提倡道学的方孝孺,在辅佐建文帝时热衷的是讲经论道和恢复井田旧制以及《周礼》中的古旧职官,明成祖通过“靖难之役”夺取帝位后,他又拒绝为新朝效力,足见其迂腐和保守。这样,程朱理学就无法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发展更新,从而日趋没落和腐朽。
明中期社会的变迁,使部分学者、文人逐渐意识到,保守僵化的程朱理学已无力解决日趋尖锐的社会矛盾,必须寻求新的思想出路。生活在明王朝由盛入衰时期的理学家薛瑄,首先从现实出发进行理论反思,在坚持维护朱学“正统”的前提下,对朱熹理学进行了批判改造或修正,在理学的根本问题上提出了一系列有别于朱熹的见解,公开亮出“从事于心学”[1]的旗号,主张以“正人心”特别是“正君心”来匡救时弊,振兴国运。他的理论主张给朱学打开了一个缺口,对心学思潮的兴起产生了诱发、启迪的作用。[2]与之同时的吴与弼也颇有怀疑精神,并抨击宋末以来的笺注“率皆支离之说”,有害无益。他“兼采朱陆之长”[3],认为“人之所以异于禽兽者,以其备仁义礼智四端也”[4],认为仁义礼智是人心原本具有的,读书为学,主要在于“反求吾心”,从而端发吾心固有之理。因此他主张在“思处”格物,特别是要重视“平旦之气”的静观和“枕上”的夜思冥悟。吴与弼的学生陈献章更从程朱理学转向陆九渊的心学,由读书穷理转向求之本心,强调自我的存在和价值。他认为,道或理,并不是独立于人心之外的客观精神实体,而是存在于人的心中,“若个人心即是天”[5]。在程朱理学那里,心具万理首先是指人心具有无限的认识能力,其次是指人在禀气而生的同时所秉承的天理,即生而具有的伦理意识。这种伦理意识虽也具有生而有之的含义,但归根结底,是从心外秉受而来的。在陈献章那里,心具万理是指人心先天即具万理,无须从心外秉受,心既是宇宙本体,又是认识本体,故“为学当求之心……此心学法门也”[6]。他的这种理论主张,带有明显的主观唯心主义色彩,但也蕴涵着某些要求个性解放的因素。陈献章心学的形成,表明明代心学已由附会朱学发展到离朱入陆、自成一统的新阶段。明初以来朱学一统天下的局面,从此被打破。心学的影响日益扩大,至王守仁时风靡天下,压倒朱学,在学术界占据了主导地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