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站在月台上,前方便通向他的故国,在昏黄的光线里,可以清楚地看见有座桥横跨在河上——这就是边界。他那麻木的思维试图理解这个字的含义:就是说在这里,你还可以生存、呼吸,自由自在地做你喜欢的事情,按照自己的意愿从事工作。过桥走八百步,你的意志就不再属于你了,就像从动物的体腔里取出它的内脏,你必须服从一些你从未见过的人,并且把刀子扎进另外一些陌生人的胸膛。这便是这座小桥的意义。在两根横梁上面架起几百或者几十根木头桩子,有两个大兵身穿式样不同,花花绿绿的荒唐服装,手执步枪站在那里守卫这座小桥。一些不清晰的思绪折磨着他,他感到已经无法正常思考,可是思想却继续向前滚动。他们在这里守卫些什么呢?阻止人们从一个国家越境到另一个国家。谁也不许从那个剥夺人们自由意志的国家逃到另一个国家去。而他自己,竟然愿意到那边去?是的,但是从另一个意义上,他是从自由走向……
他想尽办法让思绪停下来,关于边界的思想已经把他催眠了。自从他凭着感官制造的幻觉具体地看到边界,实实在在由两个身穿军装的市民看守着,他对他心里的某些事情就有些无法理解了。他试图解释给自己听:正在打仗。可是他的那个国家才打仗——在一公里以外才有战争,准确地说,差二百米不到两公里。他忽然想起,也许还要少十米,也就是说,一千八百米还差十米。一种说不清的疯狂的欲望在他心里突然出现,他要调查一下这最后十米土地内是否有战争。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很有意思。或许在什么地方会有一条线,一条真正的界线,如果现在往边境走去,一只脚在桥上,另一只脚还在地上。那么他算什么呢,是自由人,还是说已经是士兵了?一只脚穿平民的靴子,另一只脚穿着军靴。这种越来越孩子气的念头在他脑子里上蹿下跳。如果是站在桥上,那就等于过了边界,如果跑回来,就该算是逃兵了?这河里的水,是嗜血还是爱好和平?或者在河底某处也有一条线,来表示着各个国家的界限?那么这些鱼呢,它们可以游到对面战区去吗?还有这些动物!他想到了他的狗,如果它也跟着来了,他们或者也会把它动员起来,说不定派它去拉机关枪,或者在枪林弹雨中去寻找伤员。谢天谢地,幸好它没跟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