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是几个月前,已孤身一人的大嫂王氏饿死在她那间茅棚里。自大哥铭翠三十九岁那年死去后,王氏拒不改嫁,守着一盏孤灯苦熬着。刘铭传深为这些年动荡不安,没有抽空去看看大嫂而悔恨不已。他听说王氏饿死在茅棚的当天,流着泪水赶去,买下一口棺木,将王氏下葬在大哥的坟墓旁边。这里还有他的父亲、母亲和两个兄长。刘铭传发誓,一旦能混出个人样来,一定要在此修建专祠。
眼下的日子还是一天比一天难过。三百余人的队伍,妻、儿们的生活,全部指靠刘铭传一人安排。丁勇们造枪造炮、挖壕操练,经常饿着肚皮在干。刘铭传凭借一脸霸气、浑身的蛮劲,强行让勇丁们出力。一天,仅十六岁的投奔者崔良勇昏倒在旱圩西边的田埂上。他正在用饿得发抖的手拔草根充饥,不料昏死过去。还没等人们把他抬进屋子,人就咽气了。
刘春山,刘铭传的本家兄长,自打投奔到旱圩后,极少讲过牢骚怪话。在崔良勇饿死的那一刻里,他大哭不止。春山见到满面愁容的刘铭传时,边哭边诉道:“到这里也得饿死,还不如饿死在自己家里好。弟兄们投奔你而来,就是要弄一口饭吃。你保证不了大家伙的肚皮,还拉起这支队伍干什么呀?!”
刘铭传出奇的冷静,既没有发火,也没走开。在他的脸上透露着这样一种神气:仿佛是一道光,但是却没有东西可照;一团火苗,却没有东西可烧。在他的眼睛里,是动摇不定的、热望的、带有疑惧的闪光,这闪光之中似乎有无奈的痛苦存在,很像一个盲人在摸索道路的时候面部表情的变化一般。